【摘要】 今年4月,乡村医生练添顺在一场交通意外中逝世以后,博罗县义和长贵村的村卫生站曾空置了长达4个月。这种局面持续到8月13日,新招聘的村医终于上岗了。然而,这里的村民仍然怀念
今年4月,乡村医生练添顺在一场交通意外中逝世以后,博罗县义和长贵村的村卫生站曾空置了长达4个月。
这种局面持续到8月13日,新招聘的村医终于上岗了。然而,这里的村民仍然怀念着为他们服务了几十年的练添顺。在他们看来,练添顺是村里的"神医",一些不大不小的病,到了他的手上,总能以特别低廉的医药费得到很好的疗效——通常是5块钱,一日3次的药量,药吃完了,病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在惠州,这是基层农村患者的普遍就医场景。长期以来,作为基层医疗系统的“末梢神经”,村卫生站是农村居民健康管理和就医的第一道关口,尤其在偏远的村落,村卫生站更是农民就医的首选。因而,乡村医生的数量和质量,直接决定了农村居民的就医便捷度,一条基层医疗“输血管”亟待建立。
今年3月以前,博罗县向社会招聘24名村医,以解决村卫生站空缺乡村医生的问题。这也是近年来博罗县罕见的一次村医集中公开招聘。目前,招聘流程已结束,8个村卫生站的新村医已基本到位。在乡村卫生站的填空题里,惠州正在努力写入更多的正确答案。
七旬村医服务三十余年
"练医生救过我一命",年过七旬的长贵村村民练光球说,他和练添顺是多年的旧识,如果练添顺还在世,他们现在仍是朝夕相见的同龄好友。
练光球清晰地记得,在他40多岁时,炎炎夏日里的一场农活过后,他中暑了。当时的练光球浑身无力,头昏、头痛、心跳加速等中暑的症状不断袭来,他渐渐失去了意识,躺在床上不住地冒冷汗。
“练医生,你快来看看,光球怕是晒坏了!”在那个通讯工具并不发达的年代,口传大约是最快捷的传播方式,练光球的家人一路跑到练添顺的诊所,把他请到家里来了。
练添顺带着医药包上门,单单用了一剂药,就让练光球缓了过来。“当时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但是又突然之间醒了”,事后练光球意识到,如果没有练添顺的及时救治,这场中暑可能会威胁到他的性命。
练添顺在长贵村的行医生涯从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了。事实上,在那个务农仍是农民主要收入来源的年代,中暑是最为常见的病症。到了后来,在这个常住人口超过3000人的村子里,他每天要为上百位病人看诊,一些人甚至从博罗县的其他乡镇乃至周边城市远道而来,只为到这个小小的村卫生站找练添顺看病。
“这么多年来,长贵村的很多小孩子看到练医生的样子都会吓哭,村里就这么一个医生,看见他就知道要打针吃药了。”在卫生站旁边开小卖部的刘丽珍说,在长贵村,不少人家的好几代人都在练添顺所在的卫生站看过病。
多年以来,这里的药费也没有太大的增长——至少与物价的上涨不成正比。练光球记得,大约在10年前,练添顺开两天药的药费只要7-8元,如今十年过去,同样的药量价格大约为15元。比起一些私人诊所和大医院,这一费用可谓低廉。
信任自己的病人多了,代价是要把更多的时间奉献给病人。作为乡村医生的这几十年来,练添顺几乎没有在正常的时间吃过午饭和晚饭。他家住在县城的天上元村,距离长贵村卫生站近8公里,骑车需要近30分钟。
每天清晨5点,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练添顺就起床了。简单的洗漱和早餐过后,他就骑上电动车往长贵村卫生站赶。到达村卫生站的时间大约是7点,这时通常已经有不少患者等候在门口,于是,在大多数人还没上班时,这位乡村医生早已开始了他一天的诊疗工作。
由于需要服务的患者太多,练添顺几乎每天中午都要忙到中午一点左右才能回家吃饭。关上诊室的门,他骑着电动车回家。到了下午三点,他又准时回到村卫生站坐诊,一忙活又到了晚上8点。
意外发生在今年4月11日下午的3点多,练添顺照常从家中往长贵村卫生站赶,途径博深高速出入口路段时,不幸与大货车相撞,送到博罗县人民医院后,在4点多的时候宣告不治。
这一天下午,等在长贵村卫生站门口的患者们,再也等不到练添顺医生的到来。
超龄村医“到期”难退
练添顺是博罗县最早一批"转正"的赤脚医生之一。与很多赤脚医生类似,在成为有资质的乡村医生以前,练添顺曾是一名兽医。从为动物治病转变到为人治病,听起来充满了传奇色彩的职业转轨路径,曾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不少乡村医生人才队伍的来源。
1996年9月,通过广东省乡村医生系统学习后,练添顺取得了岗位培训(复训)合格证书,成为博罗县第一批具备乡村医生资格的民间赤脚医生之一,由以前自收自支的“个体户”、“赤脚医生”,变成了“正规军”,得以在村卫生站合法行医。
在惠州,乡村医生的合法化和规范化管理与基层医疗卫生体制改革的进程同步并进。2003年,《乡村医生从业管理条例》正式颁布,乡村医生执业证书(以下简称“乡医证”)由此诞生。2011年,练添顺取得了原博罗县卫生局颁发的乡医证。
事实上,在练添顺取得乡医证的这一年,生于1947年的他已有64岁。作为长贵村卫生站上级管理机构罗阳街道义和卫生院的负责人,毛燕庭至今记得练添顺每个月来参加培训学习会的场景,“他头发都发白了,每次还是骑着电动车准时来开会,见到他的时候觉得既心酸又感动。”
按照《乡村医生从业管理条例》的规定,年满60周岁的乡村医生,要及时办理退出手续。然而,由于后继乏人,像练添顺一样超龄服务、“到期”难退的乡村医生并不在少数。2015年,据当时的惠州市医疗卫生管理部门统计,全市60岁以上的乡村医生就有111人,如果落实《乡村医生从业管理条例》的退出机制,可以预见的是,部分偏远地带的村卫生站将后继乏人。
作为市、县(区)、镇、村四级医疗卫生网络的网底,农村卫生站在基层医疗中起着“兜底”的作用,对于乡村居民来说,村卫生站已经成了他们就医的第一站;对于政府管理部门来说,乡村医生则是为基层群众提供公共医疗卫生服务体系不可或缺的人才要素。
基层医疗人才的紧缺和结构不合理,在作为四级医疗卫生网络“网底”的村卫生站体现得尤为明显。据惠州市卫生健康局基层科统计,目前惠州全市1043个行政村已全部设立了卫生站,100%实现“一村一站一医”。在这些村卫生站工作且有资质的医生有1394人,其中乡村医生804人,执业(助理)医师590人。在这些医护人员中,本科学历占比2.7%,大专学历占27.1%,换言之,大专以上学历者占比不到30%。
乡村医生年龄偏大和学历偏低,成为惠州各县区村卫生站一级医疗卫生体系的难题,一些村卫生站甚至出现了人员空白的情况。今年3月,原博罗县卫生和计划生育局就发布了“公开招聘乡村卫生从业人员公告”,面向社会公开招聘乡村卫生站空白村卫生从业人员24名,拟将新招聘的24名村医分派到龙溪、横河、杨村等镇街的24个暂缺村医的村卫生站。
据悉,面对村医年龄偏大的问题,上述公告除了要求应聘成为村医的人员需具有招聘岗位所要求的执业助理医师资格(含)以上及国家承认学历的卫生系列中专以上毕业证书以外,还提出了“男性40周岁以下,女性35周岁以下”的年龄要求。
定向培养为村医队伍“输血”
与惠州本地的许多村卫生站相比,这些年来,练添顺所在的长贵村卫生站业务量和收入都比较高,这得益于练添顺长期从医积累的口碑和人气。然而,与之相对的是,由于部分行政村人口逐年减少,就诊人次下降,惠州不少村卫生站村医的工资收入仍然偏低,这也导致乡村医生队伍不稳,从业人员数量逐渐减少。
缓解乡村医生紧缺的问题,最根本的还是要解决人才来源。为此,惠州采取定向培养的方式,为村医队伍“输血”。据了解,惠州每年招收本市户籍符合条件的考生前往惠州市卫生职业技术学院进行乡村医生定向培养,专业为农村医学,中专学历,学制三年。
统计显示,2014年至2017年间,这一定向培养计划共计招收272人,大部分毕业生在考取助理医师执业资格证后已在乡镇医院和村卫生室、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就业,从而有效改善了农村卫生人才学历结构。
当前,惠州部分县区正在探索多途径解决乡村医生紧缺的问题。以博罗县为例,目前该县共有343个享受政府补贴的农村卫生站,却只有319名乡村医生,这就意味着,其中24间村卫生站没有乡村医生。
为了解决村卫生站的空缺问题,今年3月,博罗县面向社会公开招聘24名乡村医生,补充到24间空缺乡村医生的卫生站工作。据博罗县卫生健康局相关负责人介绍,目前该县通过公开招聘、家庭医生签约培训等多种渠道,共解决了长贵村等8个村卫生站空缺乡村医生的问题,接下来还将通过县卫生健康局和乡镇卫生院招聘、培训等多种途径进一步解决乡村医生缺少的问题。
为了稳定乡村医生队伍,2015年惠州还出台了《惠州市进一步加强乡村医生队伍建设实施方案》,提出实施镇村卫生服务一体化管理。其中最为核心的,就是对村医实行人员聘用制,此后,全市纳入一体化管理的乡村医生均与所在地乡镇卫生院签订了聘用合同,按《劳动合同法》有关规定统一管理,并随所在乡镇卫生院参加社会保险。
在此基础上,惠州设立了对乡村医生的财政专项补助,对乡村医生给予定额补助。除省财政给每间行政村卫生站每年补助2万元外,市财政对中专、大专和本科毕业的乡村医生每月分别补助100元、200元和300元,护士、护理师和主管护理师每月分别补助600元,700元和800元,到困难村卫生站工作的医生和护士每月再补助200元。
除此以外,惠州各县区还针对乡村医生制定了自己的额外补助办法。其中,大亚湾对服务人口少、较困难的村卫生站,给予相应补助——所在村卫生站服务人口500人-1000人(含1000人)每月给予1000元补助;所在村卫生站服务人口500人(含500人)以下每月给予1500元补助;此外,2008年起对4个偏远地区村卫生站每年每站各发放村医生活补助27000元。仲恺对纳入镇村一体化管理的村卫生站每年经考核合格后给予定额补助,按每人每月2500元标准补助包干。博罗则对取得执业助理医师和执业医师资格的乡村医生分别再予以每月200元和300元补助。
【观察眼】
提供晋升通道才能留住年轻村医
在村卫生站一级的基层医疗系统,青黄不接仍是一大难题。当练添顺这样的老村医离去后,谁能接过乡村医生的接力棒?
惠州为此制定了定向医学生的政策,一批批年轻的乡村医生的确在短时间内为村级医疗卫生服务网络贡献了新鲜血液。
然而,除了薪酬待遇以外,同样值得关切的是这群“新鲜血液”在融入基层以后的去向问题。基层医疗卫生机构“造血”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一方面需要提高待遇留人,另一方面也要给年轻人种植希望,提供更好的职业前景。毕竟,如果没有良好的上升通道,一些定向生甚至宁愿冒着违约的风险提前离开村卫生站。
如何拓宽年轻村医的职业前景?规范化的培训是必须。近年来,惠州不断健全培训培养制度,优化乡村医生队伍结构,着力培养一批“下得去、留得住、用得上”的人才队伍,通过采取临床进修、集中培训、城市支农等多种方式,组织乡村医生到镇卫生院、县(区)级医疗卫生机构进行培训。此外,要求县(区)卫生管理部门对乡村医生每年免费培训不少于两次,每年累计培训时间不少于两周。
惠州从2015年起镇村卫生服务一体化管理,纳入一体化管理的乡村医生均与所在地乡镇卫生院签订了聘用合同,换言之,村医也成为当地卫生院的聘用人员。对于年轻的村医而言,这样规范化的培训不仅是提高职业技能的必由之路,更从制度层面体现了他们与镇卫生院正式职工之间的相对公平,为乡村医生提供了一体化管理下看得见的上升通道,从而更愿意留在卫生站服务基层。
【南方日报记者】廖钰娴
【摄影】梁维春王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