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孙大火背后：一场谈了20年的贸易协定要黄了？

记者|王磬发自布鲁塞尔

在全球共同面临的环境危机面前，什么样的机制可以促成全球性的解决方案？

在早前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欧洲绿党政治家、“欧盟总理”候选人埃克豪特（BasEickhout）曾给出过这样的答案：环境议题应该成为所有贸易协定的一个部分。

近日牵动全球的亚马孙雨林大火再次将这一机制推到台前：法国和爱尔兰已经表示，如果巴西不为扑灭雨林大火做出更多努力，他们将不批准欧盟与南美国家之间的巨额贸易协定。

今年6月底，历经20年漫长谈判的“欧盟-南方共同市场”（EU-Mercosur）自贸协定终于达成一致。它是欧盟迄今为止关税削减幅度最大的贸易协定，额度高达40亿欧元；巴西总统博尔索纳罗也将之称为“（巴西）有史以来最重要的贸易协定之一”。但在正式生效之前，它还必须获得所有欧盟成员国的批准。

值此关键时刻，亚马孙的熊熊大火或将给这项历史性的贸易协定增添变数。欧洲森林研究所所长帕劳希（MarcPalahí）在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表示，欧盟有责任确保其进口的产品不会导致地球上的森林被毁。

“巴西版特朗普”成欧洲公敌

亚马孙今年火灾的严重程度及成因，国内外媒体已有详实报道。（详见界面新闻《亚马孙雨林这把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各方给出的原因大致有两类，概括来说：一是自然因素，干燥的气候、大风以及高温；二是人为因素，为了开辟农业用地而有组织地进行烧山毁林。

帕劳希对界面新闻表示，从2019年1月1日到8月31日，巴西亚马孙州的火灾发生率比2010年以来平均高出约7％。他同时提醒，“不要忘记，大多数的森林火灾通常发生在9-12月。这意味着，今年的火灾才刚刚开始”。

作为农业大国的巴西，毁林开荒、刀耕火种是多年传统，为何今年格外严重？这恐怕与巴西新任极右翼总统、被称为“巴西特朗普”的博尔索纳罗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与农业财阀关系紧密的博尔索纳罗，早就承诺要开发亚马孙的自然资源，以帮助巴西重振经济。自今年1月就任以后，他放松了对自然保护区和土著居民的保护措施，削减了环境执法机构的预算，甚至将环境部变为农业部的下属部门。巴西国家太空研究所卫星数据显示，巴西6月的森林砍伐面积比去年同期上涨了88%。博尔索纳罗不仅斥责该数据为谎言，还将研究所所长革职。

博尔索纳罗的作为引来了国际批评，尤其是在致力于当“气候领头羊”的欧洲。

法国总统马克龙认为，博尔索纳罗“欺骗”了他，后者曾在6月的大阪G20峰会上向他作出过关于对抗气候变化的承诺。爱尔兰总理瓦拉德卡紧随其后：如果巴西不遵守其环保承诺，爱尔兰将投票反对“欧盟-南方共同市场”之间的自贸协定。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则表示，尽管欧盟希望推进这项自贸协定，但只要巴西政府仍然对“地球之肺”的焚毁不管不顾，很难想象它可以顺利通过成员国的投票。

“绿色条款”能否拯救雨林？

今年6月28日，欧盟与南方共同市场宣布，就签订自贸协定草案达成一致。此时距谈判启动已经过去了整整20年。

南方共同市场（简称“南共市”）是指由阿根廷、巴西、巴拉圭和乌拉圭4国于1991年建立的拉美区域一体化组织。欧洲国家一直是南共市国家的传统贸易伙伴国，于1999年开始双边自贸谈判。

南共市与欧盟拥有近8亿人口的市场，国内生产总值约占全球四分之一。协定生效后，93%的南共市对欧盟出口货物将获得关税免除，包括牛肉在内的南共市农业产品将获得欧盟市场的准入资格。91%的欧盟对南共市出口货物将获得关税免除，它也是欧盟迄今为止关税削减幅度最大的贸易协定，额度高达40亿欧元。

尽管这项协定能让双方贸易都获益不少，但谈判过程仍十分曲折。2004年，双方因产品的市场准入问题分歧巨大而终止了谈判，后在2012年重启，但一直因南共市成员国无法协调立场而一度进展缓慢。就在今年协定达成的前夕，来自欧盟的“噪音”也一直不绝于耳。

以马克龙为首的反对声指出，协定除了会伤害到欧盟农民的利益以外，还会将不遵守气候承诺的国家纳入互惠自贸框架。他强硬表态，不会与不尊重巴黎协定的国家签订自贸协定。

今年5月的欧洲议会选举之后获得大胜的绿党也对此质疑不断，其中一个考虑就是，该协定可能会加剧南美洲的森林采伐。

最终的协定里加入了严苛的“绿色条款”，以期监督南美国家遵守环保的承诺。有专家认为，欧盟-南共市之间的这项协定可以在拯救雨林上扮演“萝卜加大棒”的角色。

“绿色条款”的黄金时代何时到来？

“绿色条款”指的是多边贸易体系下各类协定中的环境保护条款。它最早兴起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初，旨在处理由于国际贸易规模扩大而引发的环境VS贸易矛盾。

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绿色条款的作用都是非常有限的。世界贸易组织（WTO）的规则手册中很少涉及环境问题，即使出现在贸易协定中，也往往以例外条款的形式出现。

不过，近年以来的绿色条款明显增多，范围也在扩大，包括不降低环境标准的义务，为环境利益进行监管的权利，以及实施多边环境协定的承诺等。

但绿色条款本身也存在争议。

环保批评人士这样奚落“绿色条款”：它们只是现代贸易协定里的“无花果叶”，存在的目的是减少公众和立法者眼中的争议。例如，有业内人士对Politico指出，欧盟-南共市协定中的“绿色条款”形同虚设，因为缺少可以强制执行的有效机制。

自由贸易评论家则认为，这些条款代表了一种“绿色保护主义”，在关税壁垒之后又创造了一种“绿色壁垒”，以便阻止发展中国家的廉价产品进入市场。